樸的沉思

〈「《聽風》四部曲」和《1Q84》的主角們〉

一、主角們的一貫特質

《1Q84》裡的青豆與天吾和「《聽風》四部曲」的僕，還是村上一貫的追求與主張，都是一樣的。在其生活中，可以分成「純粹技術性的生活技巧」及屬於「個人而自我的所在」。換言之，村上小說的主角，都有兩種面孔，一種是對應這社會的生存之道，另一種是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與理念，兩者互為表裡、一體兩面。

以僕而言，他大學主修生物，但卻從事廣告PR雜誌的文字工作，說來那只是一種順應罷了，PR雜誌之文字工作更是生存的依據與工具（適應高度商業化社會）。在《舞、舞、舞》以前，他的文字只是在「文化的鏟雪」。後來，遇見Yumiyoshi、經歷了失去五反田等種種歷程後，他才開始「想為自己寫一些真正的文章」。綜觀整個四部曲，僕在60年代末的學運過後，其實一直在逃避著，包括逃避自己。

在意念中的「海豚飯店」與羊男對話過後，僕確認自己的舞步與旋律，下定決心要離開東京，要和Yumiyoshi一起（因為有愛），並為自己寫些文字。這樣的結局，個人以為這或許是村上春樹對自己的系統與生活方式為何之再確認。

到了《1Q84》，青豆和天吾一樣是各自擁有一身好本領，一個是專業的體能教練，後者是補習班的數學老師，都是現代商業社會極受好評的「專業技能」。青豆熱中的壘球運動和天吾喜歡的數學，其實也都是他們逃避世界與真實自我的工具。在這些專業技術領域裡，僕也好，青豆、天吾也好，都沒能從中感受到什麼愉快的意義在其中，只是很機械地、技巧地完成所謂例行公事（庸常化「等因奉此」之謂也）。

 我想，這也是現代人孤獨與寂寞的根源。只有專業知識與技術，每天做著同樣的「橡皮圖章」，儘管有人大發利市，卻無法用金錢、縱欲擺脫掉那寂寞與孤獨。

回到《1Q84》，不管青豆與天吾如何來到「1Q84」這世界（兩個世界實是一體兩面，請見〈小談《1Q84》裡的個體自覺〉），他們是小說裡少數覺醒並帶著疑問的人。兩人在覺醒之前，也跟僕一樣過著逃避自我的生活，依賴著身上的技術，一天又一天的過日子。然而，不同於一般人的庸常，他們的敏銳覺察使其發現種種疑問，並一步一步求證與改變，「愛」便是最重要的關鍵。

二、愛的溫暖與指引

僕對Yumiyoshi的愛，是他重新回到這世界的指引。一直以來，從失去老鼠、失去那年的夏天、失去彈珠玩具、失去聆聽者奇奇（KIKI）、失去五反田，他對這世界早已冷漠，不再有任何溫暖。因為Yumiyoshi，所以他重新找回自己，至少他的出口不在所謂飄渺的彼世，而在這現實的此世。

 青豆與天吾亦如是，他們形式上雖然沒有再次聚首，但在心靈上兩人卻是彼此不斷思念（甚至有超越一切的精神接觸）。因為青豆終於確認對天吾的愛，故她願意將那位教團領導殺死，換取天吾在「1Q84」世界的安全。知道自己為何奮戰，為何而死，於青豆而言，是最大的幸福（兩人的童年經驗，是相仿的）。子曰：「求仁得仁，又何怨乎？」觀諸於青豆所為，亦近似矣！

        愛似乎也是村上春樹小說重點之一。愛，可說是一把能突破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的利劍，這是否也是因為村上個人有如此生命經歷之故呢？村上和村上太太（陽子）的相遇，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可參考傑‧魯賓《聽見100％的村上春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