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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讀馬奎斯《百年孤寂》

 

馬康多小鎮與邦迪亞家族的興衰故事,若說有些像《紅樓夢》,還真有點像。不過,我覺得那更像佛家說的「成、住、壞、空」。馬奎斯點出了人心中的慾望與掙扎,也讓人看到南美土地上的種種悲哀與憂傷。弱者受到壓迫的悲哀,其實是世間普遍的共同災難;與災難相呼應的,則是人性中的伊底帕斯情節、貪婪與糾葛。最後,無論善良也好、貪婪也罷,終歸於冷漠無情的強風與無盡的百年孤寂,徒留一股深遠的遺憾予讀者。

 

書中,邦迪亞家族第四代的席根鐸,因參加過香蕉工人罷工事件,經歷了政府軍隊的鎮壓與屠殺,他是唯一倖存者。雖然不斷到處向人宣說此一事件,卻不敵政府巧妙的掩飾與遮蓋,學校課本與政府機關一致否定香蕉工廠與工人罷工事件的存在,於是一件悲劇便如此悄悄地埋藏在歷史洪流中,逐漸被人遺忘。席根鐸代表著人類的良知,他努力讓人們保有對此事的疑慮,即便無人相信,一直到他去世。他的呼聲與良心,雖然終歸於百年空無,但至少,他已做他該做的。

 

⊙初讀左拉《紅杏出牆》(原著名《Therese Raquin》)

 

除了對人性以心理學剖析角度去探討外,讓我印象最深的,莫過於泰蕾絲和洛朗兩人的神經質與獸性衝動。兩人為了通姦而謀殺其丈夫後,其心理(作者說,他們所謂的愧疚來自於一次器官紊亂的結果、一次瀕於崩潰的神經系統反叛,而非良心的譴責)逐漸崩潰乃至相互餵藥自殺的過程,確實震撼著我的內心。

 

在此引用某前輩的說法,他說偷情通姦之歡愉,多半來自於對現有社會身分禁忌之突破與幻想(例如A片常演的不倫之戀,課長與職員、經理與秘書、老師和學生乃至人妻系列...等等)。一旦偷情的兩人習以為常或目的達成後,新鮮感沒了,想像幻滅了,代之而起的就是互相挑剔、爾虞我詐,最後有可能是反目成仇,乃至教唆或動手殺人了。在《紅杏出牆》裡,洛朗及泰蕾絲兩人的過程,大抵如是。

 

主角二人他們那種為達目的而極盡細心、耐心地演出,讓周遭所有人都以為泰蕾絲、洛朗是多麼崇高而孝順長輩的人,此中是多麼的可怕、悲哀!對照於現實社會中,真的有這樣的人充斥在生活周遭哪!關於他們的心理描寫,那種犯罪的計畫、猶豫,乃至犯罪後的掩飾、反覆掙扎與精神耗弱,在小說裡有相當精采的描寫,在此先不贅敘。

 

左拉於百多年前就能如此細心描繪出人性最黑暗的一面,怎能不教我為之驚嘆、佩服與欣賞!尤其是經歷過類似的人生體驗後,我更尊敬左拉對人性的洞見。從二一八頁到二二二頁,拉甘太太從虛偽的天堂掉落到真實的地獄,原本讓她倍感幸福的真誠與溫暖,直到兩人逐漸忽略拉甘太太在場,又繼續將他倆謀殺卡米耶(泰蕾絲的丈夫)之事逐漸托出後,地獄終於降臨至拉甘太太身上。

 

想都沒想到,在兒子死了之後,對她照顧到無微不至的兩人,那兩個可愛的孩子竟然是殺害卡米耶的兇手與謀奪她鉅額遺產的兩人,但此時她已全身癱瘓,無力大聲指出兩人的罪行,只能在心中孤單咀嚼大徹大悟後的仇恨與後悔,拉甘太太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那對邪惡的組合,逐漸走向相互毀滅的結局。

 

書中有一段話,道出老太太的心境,左拉寫道:

 

倘若她能大聲詛咒的話,她甚至會罵上帝。上帝把她欺騙了六十多年,把她當成一個溫和、純潔的女孩子,用安寧歡愉的虛假場景使她娛目。因此,她始終是個孩子,傻乎乎地輕信一切,完全看不見現實生活在情慾的血腥污泥裡爬行。上帝的心也不善,祂早該把真相告訴她,或者讓她離開人世時仍然天真無知,蒙在鼓裡。眼前,她只有一種選擇,就是死時對愛情、友誼和忠誠全盤否定。世上除了殺戮和奢靡之外,什麼也不存在了。

 

......對拉甘太太而言,她的思想裡有一個深淵,她無法清晰、具體地理順思路,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搞清楚。她只有一個感覺,就是不斷往下墜落,可怕極了,她彷彿覺得自己墜入了一個陰森森、寒氣逼人的洞穴裡......首次衝擊之後,在她看來,罪孽太大,似乎不像是真的。過後,當她回想起以前她無法解釋的一些現象,相信通姦和謀殺確有其事時,她害怕自己快瘋了。泰蕾絲是她一手撫養成人的。洛朗則是她像慈母般一心一意愛著的,他倆居然就是殺死卡米耶的兇手。這件事好像一個巨輪在她腦子裡旋轉著,發出轟轟的聲響。她想像著一些不堪入目的細節,設想人居然會墮落到如此虛偽的地步,又回憶起他倆的種種假面,簡直成了極其殘忍的諷刺......。[1]

 

至於他們那些外面的朋友呢?到泰蕾絲與洛朗死前,都還以為這兩人是夫妻恩愛的代表、孝順長輩的楷模、社交圈的典範,那些人都以自身的經驗與慣性去理解他們看到或感受到的現象。這些社會人士是永遠都找不到真相的,因為他們一直被外在假象給蒙蔽著。如同《星際大戰》的尤達大師說:「黑暗面是難以察覺的」,確是如此。

 

 

⊙初讀切‧格瓦拉《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

 

切老大這本壯遊紀行,充滿他獨有的幽默與對世間的人道關懷之情。兩個醫學院學生,一次假期裡的遠行,從阿根廷往智利,再往北方的秘魯等地漫遊。一路上,他將兩人所見所聞記載於日記上。剛讀完此書時,我突然想到,以前讀大學時,應該找我那好友來趟旅行才對,當然不一定要去國外,台灣本島四處晃也不賴。

 

言歸正題,切老大讓人很欣賞的一點是,在旅行中除了記下一些趣聞外,他也將世界上許多不公平、不正義的事實,透過對周遭微小事物的注意,間接地顯示在讀者面前。例如經過智利的某銅礦區時,他描寫礦區旁的礦工墳墓與礦工權益、健康問題之關連,進而寫到背後企業主與當地政府的關係時,都能使人隱然感受到切老大在為受欺壓之弱勢者請命的良知了。

 

所以,讀切老大這本遊記,不難感受到當年發生在世界一角的不公,也讓我們再次確認身為一個知識份子,對受欺壓的弱勢者乃至這世界的所有不公、不義之事,應當時時警戒並為之發聲、動筆。當然,用熱情拿槍革命這事就先不考慮,畢竟時代已經不同,切老大用熱情理想輔以衝鋒槍搞革命的時代已然過去。代之而起的,當是用大量閱讀的頭腦與筆電、網路,才能對抗核武、衛星、高科技背後的野心強權,對吧?

 


 

[1] 見於《紅杏出牆》(又譯《泰蕾絲‧拉甘》),二一八頁至二二二頁,法國 左拉 著,韓滬麟 譯,林鬱文化事業有限公司,民國81年(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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