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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徑旁小花  

 

在《天地有大美》裡,有幅照片引我沈思,那是蔣勳先生的書法作品,內容是《中阿含經》之語,其云:「愛生,便生愁憂。」(見該書182頁)前陣子剛入手此書,每次看到這幅照片,總有種說不出之感覺,然而最近在與拙荊或孩子言談之間,開始體會這句話的意思了。

 

經查原典,此句出自《中阿含經》卷六十之〈例品愛生經第五〉,其云:

 

若愛生時,便生愁戚、啼哭、憂苦、煩惋、懊惱。

 

佛陀此語說的極為貼切,有時候總在不經意間,感受到拙荊對我的關懷,那是出自於真心的愛,可有時卻因為愛,而有種種擔憂、煩惱、苦悶。說穿了,就是怕有天我會消失,或者移情別戀、跟別的女人跑了...之類的種種可能。對孩子,則是擔心會感冒著涼,或不小心受傷之類的。總之,若沒見到一家人都在眼前,就很不放心似的。

 

有時,我會因為拙荊或岳父母對我的關心,而感到厭煩或起摩擦。現在想來,似乎覺得有些可笑了,若只是因為關心而起摩擦,倒是不需要吵到不可開交,也不要惡言相向。有時吵歸吵,吵完後還是先冷靜自己,再試著幫助他們緩和情緒。

 

會想這麼做,是因他們的關心是純然不求回報,只是有時個性急了些,偏巧碰上我這慢郎中,容易齟齷一番。這讓我深刻體會到,所謂溝通其實是要能準確理解、容忍衝突,面對意見的不同,更要有能互相尊重彼此的胸懷,不是像有些人嘴巴說著尊重對方,背地裡卻以各種手段來逼迫別人臣服於自己的意見下。那種人,我最不屑!

 

更引我深思的,卻是對「愛生」的想法。既然「愛生」是不可避免的,那麼它的比例就很重要了。就像蔣勳先生所說:

 

事實上,我們發現人世間的美是一種平衡,也是一種和諧。(該書69頁)

 

我想不只是人間,整個宇宙天地中,平衡不僅是一種美,更是萬物賴以維生的大準則。在宮崎吾朗《地海戰記》裡,對這樣的思想便有深刻的描述,雖然不若宮崎駿《魔法公主》來的強烈而深刻(我想那反映出導演個性之不同),卻已足夠引人深思、反省了。

 

甚至是《星際大戰》中之絕地武士們,也以追求原力的平衡為職志(所以他們要打倒西斯教派,是因為西斯的信念不僅破壞原力平衡,還會將危險帶給別人)。因而,無論是對人或對事物,應當都要注意比例多少的問題。可問題是,文史學家、藝術家、哲學家、宗教家們乃至時下之創意工作者們,他們在創作時的投入與熱忱、執著,算不算是平衡呢?就拿我經營部落格來說好了,每天放上一篇文章,是一種盲目的執著嗎?當然不是,我是以此來訓練自己,每天要養成讀書、思考並寫下感想的習慣。透過書寫自己心中所感,來幫助自己提升思考力與專注力。

 

整個過程中,我並未感到不愉快、痛苦,反而逐漸練就一種從容感,更能讓自己安住當下,所以我並不因愛部落格寫作而生煩憂,更不會每天期待要有幾百人來看我寫的玩意兒,只要世上還有幾個知音懂我寫的文章就夠了。

 

那些學家們與創意家們是不是也在如此心境下,才能不斷在學術或創意領域上有所突破、創新呢?大概是吧,我想。不然若出發點是痛苦的、純然功利的,過程中必然會更加難過、煩惱,何來樂趣之有呢?創作之樂,樂在不刻意勉強、不強求、不逐利,而是just for fun!

 

那佛陀的涅盤之樂,是不是也帶有這樣的意味呢?孔子與孟子所追求的王道精神,是不是也如此呢?老子和莊子所講的道,應該也是這樣囉?過程中,因瓶頸帶來的痛苦不可免,但只要心中有樂趣,就不會害怕那些瓶頸、困難,而是樂在其中突破它們,由是創意之果實便出現在眼前。

 

最後,我忽然想到太史公創作《史記》之意義,是否也是這樣呢?想了一會,與其用樂趣形容之,不若用深刻的使命感來定義更恰當,他不僅承繼孔子與孟子、荀卿的理念,為了替大時代留下見證,踵繼其父之志要完成《史記》,雖因李陵案給他沈痛的打擊,但史公並未放棄那使命,也不在意當世之人如何看他,只用一部《史記》留待時間決斷一切,如是胸襟,確實教人感動(但硬說沒樂趣是騙人的,你看《史記》中有多少玄機妙語,足見史公在創作過程必然有得到屬於他的樂趣、安慰)。

 

只是我偶而會想,如果史公接觸佛陀思想後,會擦出什麼火花?很有意思吧?大家不妨試著動動腦吧!不過,史公的人格與胸懷,不僅是儒家精神的具體實踐,便是在佛家裡也是數一數二的悲智雙運了,若說史公有否因愛而生愁戚,大概就只怕在完成《史記》前就亡故而已罷(看〈報任安書〉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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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毘沙門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2)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