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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機動警察the movie 的核心意念    

 

押井守導演在八九年作品《機動警察the movie》(《Patlabor the movie》)裡,有一位重要的反角,即帆場瑛一(Hoba Eichi)。這位留美深造的麻省理工畢業之天才電腦工程師,在電影一開始便從浮在東京灣海面上的「方舟」(the Ark,為「巴比倫計畫」而設之機械勞工Labor收容整備海上平台)跳海自殺。

 

畫面中,看到帆場不顧身後他人勸阻,放走掛著號碼牌666的烏鴉後,帶著一抹詭異而深長的笑容,縱身躍入漆黑的東京灣。隨後,畫面代入一連串的機械勞工失控暴走事件,身為主角的特殊車輛二課第二小隊,便開始循線追蹤、探索一連串意外之起因。

 

在《機動警察the movie》中,最核心的一段意念,也最容易看到打瞌睡的部分,亦為押井守被稱「票房毒藥」的那段,乃是刑事松井憑著帆場刻意留下的搬家記錄(帆場只留下搬家記錄,其他個人資料全數刪除殆盡),循著記錄一步一步追查那段畫面,不同於東京給人印象中的快、趕、忙,畫面之節奏是緩慢、悠閑、古老

 

 

是了,就是那份古老,給人一種時光倒流的感覺。你會看到東京曾擁有的過往一面,彷彿是那種二、三十年前之風景,或是小時候的生活記憶之重現。

 

當飛鳥劃過、輕點悠緩的河面時,刑事松井彷彿打開了古老的箱子,將塵封已久的過往記憶釋放出來。

 

 

不論是老人坐在家中收看老舊電視播送的節目,不時有微風吹入帶動窗簾,或是向舊式雜貨店老闆詢問地址時(光這雜貨店就是一個古老回憶),他所見到的周遭風景(曬在窗邊的床單與衣物…等等),還是過去興建卻早已荒廢的集合住宅,某戶門前停放的腳踏車,似是在等待著不再歸來的主人。

 

 

還有不論走到哪裡,除了過往與感傷外,都能從老舊窗口看見的白色高樓(巴別塔的象徵),那是帆場要暗示的重點(在《機動警察the movie》中,巴比倫計畫象徵著巴別塔的興建)。

 

那重點是什麼呢?就是東京這城市的古老記憶都被消除了,所有過去人們生活的地方、足跡全都被破壞、清除的一乾二淨!身而為人,面對心中對過往回憶與孤單、找不到生命定位點之悲哀,讓帆場感到沮喪、憤怒。於是,他以其能力展開其反擊與報復

 

 

答案全在那搜查追尋的過程裡,也回答片頭一連串的機械Labor失控暴走事件,其背後蘊藏著更大的毀滅計畫。那毀滅,就是在一連串追求現代化、一體化的快速變遷下,身處其中卻感到萬分諷刺與苦痛之人最後也是最大的反擊:將眼前虛幻的高塔及一切瘋狂物慾毀滅殆盡!

 

二、蔣勳的「住之美」與押井守的意念

 

接下來,容我用蔣勳先生的論點代入,便能明白帆場瑛一,乃至於導演押井守想表達的意念。蔣勳先生在《天地有大美》裡,談到住之美時,文字非常精闢簡鍊,將之引述於下:

 

美到底是什麼?我們在這裡瞭解到,巴黎為什麼會美?因為城市的記憶被保留下來了,所有過去人生活的遺址、遺跡都未被毀壞掉。(見該書167頁)

 

這個時候我們開始瞭解到為什麼許多外國人到台灣,對台灣城市沒有印象,因為我們的城市是一個不斷消除記憶的城市,我們所有的房子在七〇、八〇年代當中,輕易地被拆除,因為一轉手它們就可以變成土地上昂貴的或是建築上昂貴的一個收入,所以為了發財、為了土地上的買賣,其實我們讓一個城市變得醜陋了…(167頁)

 

…這一條河流有它的歷史、有它的記憶;如果你依序在萬華、大稻埕、迪化街、大龍峒找一些老建築,你可以看到這一個城市居住的歷史年輪,其實跟巴黎塞納河一樣地美。可是曾幾何時,我們把整個城市的重心從西移到了所謂的東區,整個西區是棄養狀態,就是這個老母親已經老了,我們不要她了,丟棄她了。所以這個城市之所以不美,是因為人的感情消失了。而在東區,一個可以繁榮、富有的城市正被重新塑造。(168頁)

 

物質的財富不一定等於美,所以這個島嶼上的城市一個一個變成醜陋的城市,因為這其實是一個薄情的島嶼,它沒有過去的記憶,它對過去沒有感謝。(168頁)

 

有了上述引文後,要理解《機動警察the movie》便容易了。電影中也提到,帆場瑛一住過的地方都是在一九七〇、八〇年代時,因應土地增值而瘋狂開發的地區,而後又因景氣滑落遭到拋棄。接著,隨著「巴比倫計畫」而再次重新拆除、整平,準備建成一棟接一棟的高樓大廈(現在好像也有一堆人狂蓋世界第一高樓哪)

 

將片中之畫面,與蔣勳先生提及「我們的城市是一個不斷消除記憶的城市」、「這個城市之所以不美,是因為人的感情消失了。而在東區,一個可以繁榮、富有的城市正被重新塑造」以及「這其實是一個薄情的島嶼,它沒有過去的記憶,它對過去沒有感謝」相連併觀,此中所要表達的意思可謂相同。蔣勳先生文字優美簡鍊、說理通暢,故筆者在此亦無須贅言,且待讀者自行連結體會了。

 

正因為那股追求物質的醜陋慾望橫流,對過去的毀壞不斷,讓帆場瑛一厭惡、憎恨,他引用歷史名句:「我們從何而來?又將往哪裡去?」如是人生大哉問,更是用來質疑那些追求財富與物質慾望的人們:百年之後,你還剩下什麼

 

 

於是,他以自己開發的Labor作業系統「HOS」(Hyper operation system之縮寫,解開後裡面是一片黑暗),伺機於各類硬體中植入病毒程式,準備破壞整個東京。

 

現實世界中,很慶幸還沒有帆場瑛一這樣的人出現(或許已有了),但我們對周遭環境的破壞,仍然在持續著。不要說是整個自然生態,連自己居住的城市都沒能妥善保護好,還能每天漠然的生活在其中,有時想來,還真覺得不可思議。

 

三、結語

 

押井導演想表達的,是身為清醒的先覺者所感受到的質疑與怒吼(電影中,押井慣用狗來代表先知先覺者,因為狗的警覺性最好),他透過帆場瑛一、松井、後藤隊長一連串的表述,對現下這過度包裝、消費,盲目追逐金錢、物質,卻甚少沈澱自省、珍惜回憶的時下社會所提出的深刻批判。身而為人的我們,是否從中感受到導演的意念了呢?

 

走筆至此,除了自我反省沈澱外,也請不要將帆場瑛一當成英雄。正如片中後藤隊長說的,帆場絕對是個犯罪者,其理念與動機雖然有值得思考、反省處,但他在片中所展現出的,卻是十足之惡魔形象。

 

當周遭的人以「耶和華」稱呼、誇讚帆場的聰明時(例如獨自開發HOS,幫篠原重工賺大錢),他心裡當是在想嘲笑那些人:你們歌頌的對象其實不是神,而是不折不扣的惡魔啊!那隻掛著666代碼牌的烏鴉和其一切作為就可以證明了,666是惡魔撒旦的代號,亦是帆場在「方舟」裡的員工編號,這是導演用心佈下的線索(其日文姓名簡寫E‧Hoba,讀快一點就與「耶和華」諧音,在此為意在言外之「雙關語」)。

 

關於《機動警察》電影版第一集之意念論述,且先擱筆於此,然此中有深意,還請思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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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毘沙門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