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的沉思

《黑夜之後》的夏威夷民間故事裡，那三兄弟的選擇代表了三種人的境界，好似孫中山先生講過的「先知先覺者、後知後覺者、不知不覺者」之分別。小弟選擇住在魚獲豐富的海岸邊，二哥住在各種水果、飲食豐富的半山腰，只有大哥不辭辛勞把石頭推上山頂，只為了看到寬遠的世界，但山上除了青苔和積雪，便什麼都沒了。

拿那位大哥的選擇，來呼應書中淺井瑪莉與高橋哲也的生活方式，似乎還挺有趣的。在之前的短文中，筆者曾說瑪莉的生活方式是樂活的，而高橋哲也這角色的生活方式也是樂活的。兩人其實都很村上式樂活，只是瑪莉還在做最後的確認，高橋哲也則是已經確認自己生活的方式，並努力的活下去。例如，高橋愛吃Denny's餐廳的烤雞肉三明治，這就很村上了，跟《重慶森林》裡金城武飾演的警察總愛去超商買快過期的鳳梨罐頭來吃之作風很像。

瑪莉的人生，其實透露著些許的寂寞，從她向高橋坦白的那些事，我們便能隱隱感覺到。好比瑪莉不適應日本教育體制下的學校生活，因為她個性上的獨特處，使她經常遭到同學的欺負，因而造成生理上的排斥上學（此為團體意識對獨立個人之欺壓）。文中有趣的一點，即是後來瑪莉上的是中華學校，在周遭都是中國人、講中文的環境中，她反而能悠游自在的完成學業、確認自我人格，考上大學。村上春樹對中國的意向掌握，可說是相當到位，至少在包容心這點上，歷史上的中國人的確是世上數一數二的（在大方向上的意象上，實是如此）。

個人覺得村上安排高橋哲也與瑪莉的重逢，好像有種幫彼此心性相近的兩人搓合的氛圍，透過兩人整晚的互動，瑪莉不但確認自己的樂活，並試著重新幫助惠麗找回真正的本我；而高橋不但傾聽瑪莉的心事、剖析自我心中過往，還順便跟對方間接表白自己心中喜歡的是她。我想，至少在故事的結尾，兩個村上式樂活者，已經有個好的開始了，在往後的日子中，這兩個先知先覺者是不會寂寞的。

不過，也不是每個先覺者都能遇到相知相惜的另一半，例如《機動警察電影版２》的後藤隊長即是一例。後藤在《機動警察》的世界裡，扮演的就是一個經常在沈思之先覺者。他總是能藉著刑事松井或遊馬、整備員阿茂等人提供的情報，彙整出一個完整的事件全貌。在《電影版２》中，導演押井守用水族館的魚群代表一般大眾的冷默、無知及對外界的不關心，而狗則代表著先知先覺的角色，拼命在警告所有人，卻不受人重視。

後藤在片中後半，有個畫面是他對那些官僚到極點的警視廳高官大吼，警告他們此刻面對拓植陰謀之對應為時已晚，卻與南雲隊長一起遭警視廳同仁拘禁。那不也是一種「眾人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傷氛圍嗎？最後，拼了一切性命召集前第二小隊成員和三架英格拉姆獨立行動，阻止了拓植的計畫後，看著南雲逮捕拓植後仍握著他的手（拓植和南雲曾有過一段婚外情），想來後藤隊長心中頗為孤寂吧！到後來，後藤回頭看著那群隊員們，臉上似乎帶著些許安慰、些許感傷，誠然是寂寞的先知啊。當然，喜愛後藤這角色的我，還是會想：「等南雲回來後，他們倆應該還會有機會的。」希望如是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