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直報怨,等價對償」——觀《史記‧伍子胥列傳》小感〉

 

 

 

春秋晚期,吳、越爭霸於長江下游,此中過程,不可不論伍員。伍員者,子胥也。據太史公所載:

 

員父曰伍奢。員兄曰伍尚。其先曰伍舉,以直諫事楚莊王,有顯,故其後世有名於楚。

 

伍氏一家,以忠直顯名於當日。於楚,可謂忠矣。然伍奢事平王太子,遇費無忌之惡,因秦女之事而受讒,終與其子伍尚併亡。忠而受謗,因謗而死,此種冤案,非性格剛烈之奇男子,如何能報?

 

伍尚父子之冤,幸有子胥,方得昭雪。伍員秉其剛烈之性,歷常人不能想像之慟,忍凡人之所不能忍,所為者何?求其公理與正義耳。因為有此個性,故平王使者欲捕子胥,胥敢於貫弓執矢,令使者不敢進,此其剛戾之一也。

 

方其欲逃之吳國,雖蒙漁父之仗義搭救。漁父只此一助,正可回應篇首直諫事莊王語,伍員一家之名,豈是浪得?然其未至吳而得疾,止於半路乞食之際,豈非人生痛苦低落之最?方其時,胸中之痛,誰人能知?心中之怨,何人能曉?只這胸中一痛、心中之怨,便是千古大恨,非親歷當事者,誰人能指其非耶?

 

且夫公子光云:「彼伍胥父兄為戮於楚,而勸王伐楚者,欲以自報其讎耳。伐楚未可破也。」彼時,伍員又是如何地忍?能薦專諸,殺王僚,忍至闔廬即大位,並肩孫武,揮軍西向,五戰而破楚。此其能忍剛戾之謂,其父可謂知子矣。

 

〈伍員傳〉中,令筆者讀之動容者,莫過於「掘楚平王墓,出其屍,鞭之三百,然後已」。讀者莫云其所為太過,當日申包胥讓伍員,謂其僇死人之為,實「報讎以甚」。可曾子云:「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今觀伍員之情,胡不當如是乎?且孔子云:「以直報怨,以德報德。」遇上非世間常理所能理解之大恨,如是應對,方為人之常情,干君臣之義、人情太過何事?

 

是故,子胥回包胥一句「日末途遠,倒行逆施」。此中八字,心中之怨、胸中之憤,豈鞭屍能竟之?吾人每讀至此,總為之鼻酸,久久不能自已。誠然,世間哀悲不平,人人皆有,如非當事之人,豈可輕易套用公式,恣意論斷他人?

 

所謂真相,存於當事人之眼中、心中、生命中,怨懟之欲解,直道而行,惟義是倚。誠然,當日子胥欲解胸中塊壘積怨,本當「以直報怨,等價對償」[1]。該如何為之,便如是為之耳。

 

對外人難以言明之構怨,豈二三語能盡道哉?史公云:「悲夫!悲夫!事未易一二為俗人言也。」誠如是云,誠如是云!彼傷我者既不以我為人,吾又何需拘泥於禮數倫常、任人佈弄,作繭縛己而自亡乎?苟如是,徒增悲怨,何解之有?

 

附錄全文連結:http://ctext.org/shiji/wu-zi-xu-lie-zhuan/zh



[1] 吾人所謂「等價對償」,意思就是只要今天有某人傷害他人甚麼(各種形式的傷害),肯定會有那麼一天,那人都必須要償還相對等的代價,不管是以何種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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