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某日,再讀《1Q84BOOK3小感〉

 

 

一、深切信仰的不寬容

 

1Q84BOOK3裡,有幾段話,且容筆者暫且摘錄於此。其云如下:

 

如果要追究責任的話,那就是想要支配別人的、心的不寬容。[1]

 

這是天吾小學老師太田俊江在牛河查訪時,對於當年班上同學對青豆的排擠與不見容所說的話。接著,書上又云:

 

深切的信仰和不寬容,往往是表裡一體的關係。那是我們所無法改變的事情。[2]

 

從青豆小學時代的記憶,我們可以看到所謂「正常」與「異端」,都是依觀看角度不同,而有不一樣的想法與觀感。正常世界的小孩們,無法體會青豆所屬的「證人會」信仰家庭,所給予青豆的壓迫與扭曲。在青豆一家而言,只覺得小學老師的溝通與抗議,是一種對他們追求「神的王國降臨」過程中的「迫害」;在青豆而言,她只能不斷 壓抑、隱藏自己,默默承受許多不要的壓力與羞辱,那不正是一種精神暴力嗎?

 

無視於孩子的心靈,他們灌輸在青豆身上的意念,如同森博嗣先生所云:「不知戰爭為何物的大人,他們犯的錯共有三個:相信孩子是自己生下的;深信自己比孩子懂得更多;希望每個孩子都變得跟自己一樣。這些愚蠢至極的妄想,是比戰爭更大的災難!」

 

青豆的父母、天吾的父親,或是一般所謂如同你我的「正常人」,都會犯下如是錯誤。最後,青豆在書中的那段祈禱詞,「願祢的王國降臨」,當然不是指什麼「神的王國」,而是個體自我覺醒、經歷考驗後,方能體會到之境界。只不過此事惟心,難以為他人演說罷了。

心的不寬容其另一面就是良心自由(似近於孔子主張的心安),觀諸於歷史亦可知其意,曾在《西洋近代文化史》一書看到一段話,與《1Q84》對照相看,亦頗能相互輝映,其云:

 

17世紀的宗教戰爭引起一般人對宗教的關切,「良心自由」變成宗教的理想,認為當社會喪失一致的信仰時,就應該能接受並容忍不同的意見。……在宗教良心問題上,強迫是不可能之事,因為純真的信仰絕不能在強迫下產生。(頁179~181,鄧元忠先生著,五南出版)

 

以此觀之,青豆父母之所為,誠然是極糟糕之示範。顢頇狂熱的大人們越賣力推銷其宗教信仰,先不論其他人能不能接受,光自己的小孩就受不了。試問,這到底是什麼狗屁倒灶的心靈安定法門?


曾經,在「小林村永久屋事件」時,與人討論過此事。對信仰佛教的某些人而言,或許會覺得「如是為之,有何不可」?然而,那樣的想法,卻是宛如戰爭殺戮般的「文化暴力」。至今想來,猶覺可怕的很。


熟悉原住民歷史的人都知道,對他們而言原來的傳統建築樣式、對祖靈與天地之祭祀與祈禱,才是能讓他們在經歷災難後,能感到心安的文化核心價值。儘管其基督教之信仰,乃是當年征服者、殖民者所留下的歷史刻痕,但彼既安之久矣,何苦復於今日強改之乎?

 

再者,某宗教團體在永久屋事件中所加諸其中的種種意象,也不是所謂的佛教形象,完全都是代表該團體的符號。在佛陀本人而言,他從未勉強、推銷別人去相信或信仰其思想,更不會做出如此無禮的「文化上之暴力侵略」。誠如《金剛經》所言:「法尚應捨,何況非法?」以此觀乎該團體之所為,又似乎去先哲前賢遠矣!

 

 

二、虛幻口號與群體盲從之不寬容

 

那種自我感覺良好之「想要支配別人的、心的不寬容」,不獨宗教信仰如是,於社會中每個角落亦時常可見。筆者在此扯遠一些,例如:最近因某跆拳道選手的爭議事件,引發出的群體排外風潮,甚至蛋洗該國外僑學校、以言語暴力羞辱該國僑民等行徑,都是缺乏多元文化理解乃至尊重的具體表現。

 

那種凡比賽競技「台灣必贏」的心理,不無可議之處,於此再次可見訴諸「台灣」情感的虛幻之處。一直以來,所謂的台灣意識、台灣主體口號,不都是喊的動聽,可實際上卻是空中樓閣,連地基在哪都不曉得。或者說,文化的地基正在慢慢被淘空中。

 

然而,參與該行動、呼喊口號之人群,是不是也在未經深思情形下,便瘋狂跳上那艘「集體正義」的大船(蔡國強先生的《撞牆》現實版出現了~),便心安理得地恣意謾罵、侮辱、迫害不相干的人們。

 

這種以集體方式強加於他人的指責、羞辱,不也是一種「心的不寬容」?還是在藉由從屬於某個群體,秉持著同樣的思考與觀念,進而一同行動,不惜將暴力傷害加諸於他人身上的過程中,從中使每個盲目之個體得到一種安定與歸屬感?那麼,這種盲目的群體意識,與二次大戰前的法西斯主義的希特勒、納粹黨,還是文化大革命時的紅衛兵,有何兩樣?豈不聞孔子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乎?若是如此, 那也枉費這島上號稱文化、軟實力勝過彼岸之自我認定。就這數日觀之,也不過如此爾爾,徒然令人喟嘆而已。

 

三、結語

 

筆者曾提過,古往今來,前人先輩無不指出:個體想要求得屬於心安與歸屬,此不假外求,需向自己內心裡尋,即便這過程中會遭遇種種痛苦,終究會找到屬於個體之覺醒。

 

村上先生在《1Q84BOOK3,一樣重複那句老話:

 

要得到重要的東西,人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這是世界的規則。[3]

 

「先驅」的領導深田保也提及,所謂實相必然是伴隨疼痛而來。不過一般人並沒有在追求如是之實相,以《1Q84》所見,無論是「正常」的社會,或是自以為「王國降臨」、「清修自持」的社群,似乎皆在追求或體現那「被某群體需要」的美好歸屬感。

在岡田斗司夫的《阿宅,你已經死了!》一書中,藉由對第三代御宅族的表述,已經點出那種沒有明確個體自覺目標,只是一味追求瞬間共同集體感覺良好。以文化人類學角度來看,說這是一種「想像的共同體」也不為過。民族主義、單一信仰與純粹民族的虛幻熱情亦本之於此。放棄或委屈身為獨立個體的自覺與良心,努力地表現「我們是一體」、「One world,One dream」的盲從,與蔡國強的《撞牆》,有何不同呢?


追求屬於個人的實相或真相,就是要在經歷生命中重大事件的過程中,一點一滴累積出自身的體會與思考,進而循線找到屬於自己的意義。改變與打擊,會使真相逐漸浮出。有人不往團體裡尋,卻是抱著宗教大腿不放,執意尋那「神」的形象符號,祈求「祂」給予什麼。那麼,實相依舊還是被埋在虛象裡,縱然看似快樂、解脫,實則麻木、閉塞。

 

偏頗的宗教和另一時下新興文創產業,其實都是「製造幻想,麻痺思想」的績優產業,哪天他們要發行股票集資時,那也不叫人意外吧。

 

所以,無論是宗教狂熱者,或是激昂盲動群眾,諸位坐在「盲目集體正義」大船上的人們,還是趕快跳下來吧!回頭是岸,重新站在岸上,好好深思一番,學著去理解、尊重各文化之相異性,這可能會比較實在些。

 


[1]見《1Q84BOOK3,頁228,台北‧時報出版,2010

[2]見《1Q84BOOK3,頁158,台北‧時報出版,2010

[3] 見《1Q84BOOK3,頁228,台北‧時報出版,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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