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王墓的赤比看史公之「立意較然,不欺其志」〉

 

《搜神記.三王墓》裡的赤比並非不敢向楚王報仇,實是害怕若不幸先死,便無法完成為父報仇的宿願。他所懼者,是一旦失敗,性命沒了便不能再復仇,故感到進退維谷,此與《太史公書》裡季布之重死有相近之妙。當日,季布之藏匿逃亡,再至游俠朱家府裡為奴,豈是貪生怕死?是故,赤比並非膽小無能,而是重視自身生命之價值。

突然想到,當年看《搶救雷恩大兵》時,裡頭有個懂德文和法文的厄本,他在戲裡的表現,想來很多人初看時,必然會想掐死他。當伙伴正在和德軍軍官肉搏時,他卻因害怕而不敢動手,眼看伙伴就這樣被「納粹青年團小刀」刺死。想來也是悲劇一場,從厄本的表情和情緒來看,內心必然是煎熬不已的。若非人生中親臨那樣的(或類似的)氛圍,誰人能知?

 

回頭看赤比與俠客之心知神交,更是一種超乎一切的言外之妙。眼神交錯之際,言談往來之間,彷彿早已相知甚深,恰如公子光與專諸之交心,無名的俠客憑著那份「重然諾,輕生死」的豪氣,接下赤比的生命與請託。沒有一定生命經歷的人,還真難體會出那份言外之意。如此的苦心,只為求得接近楚王,一擊斃殺之。

 

若說古人不重死生,看似實然,實則非矣。赤比如此,現實亦然。《太史公書.刺客列傳》裡,曹沬之挾齊桓,專諸之刺王僚,豫讓之刺襄子,聶政之殺俠累,田光之激荊卿,豈是專拿生命作玩笑?一人之生,必有其價值要彰顯;一人之死,亦有其重於泰山處。赤比如此,刺客們也如是。

 

〈伍子胥列傳〉裡,伍尚死,伍員生,亦有相近處。尚之往,雖知必死,然欲生救其父,圖個一線生機。員知往則死,不若留一命以圖後事。孔子所云「心安」之語,蓋如是之義。伍員日後之破楚鞭屍,雖然看似太過,背後實有堪憐之處。今日我等,透過史書之載,能盡得其情,不當哀衿而勿喜乎?

 

子胥如此,刺客們又何嘗不是?當事情需要以生命為代價才能解決時,承諾與否,都是良心能否安穩為依據。所以,聶政才先婉拒後答允。季布深知生命之重要,自身還有價值未彰顯,故惜死,其背後之用心與依據可謂皆同。今觀赤比復仇之事,輔參《太史公書》之伍員、刺客、季布諸人,始知何謂「立意較然,不欺其志」之謂。小書於此,就教於大家。狂悖疏漏之處,還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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