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廿四讀《東萊博議》有感〉

 

《左氏春秋》(就是《左傳》)中的「息侯伐鄭」,此事可以給大家很好的省思,因鄭、息兩國之間的「違言」(一言不合造成的衝突),息侯便舉全國之兵伐鄭,最後招致敗績。《左氏春秋》的君子針對此事,以「度德、量力、親親、徵辭、察有罪」五點來作結。

 

息侯並未反省關照自己,一味將過錯歸諸於他人,這已經夠要命了,偏偏要挑釁的對象還是當時的強國:鄭國。愚蠢到極點的最後,不敗也難,但賠上舉國之民力,犧牲國家自身的獨立主體,息侯可謂是國之罪人。

 

另外,在《老子‧十六章》裡,也提出相近的看法,其云:

 

歸根曰靜,是謂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名。不知常,妄作兇。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

 

王弼解釋這段時,說常乃「為物不偏不彰」,能「包通萬物,無所不容」,更指出「失此以往則邪入乎,分則物離其分」。老子的「常」,是無所不包通,是蕩然公平,是無所不週普,可以同乎於天,最終「合德體道」乃至於「極虛無」。這麼一段話,簡單說呢,就是:守常可以保平安!

 

以前看《三國志》或《三國演義》,對於劉備伐吳一事,實在很難理解,怎麼會有這種政治白癡,丟了荊州已經損失慘重,還為了一人之恩怨,傾全國之力去逞一時之快。直到讀了息侯伐鄭後,我才知曉:原來白癡不只劉備一人,古早以前已有之,然今烈於古罷了。

 

回到《左氏春秋》「息侯伐鄭」這檔事上,息侯的問題在哪?在搞不清楚狀況是也。言語上的衝突難免,但可透過外交辭令的溝通,設法消弭。即使溝通不成,大不了低調冷處理,減少相互往來或是暗地裡打冷戰,那都可以。無論如何,身為一國之君,就是不要拿自己的百姓跟國家去胡搞瞎搞

 

《老子》講「知常守柔」,孔、孟希望人要能「反求諸己」,不是沒有道理。呂東萊先生一開頭便指出賤勞、貧困、難辱相連,是天下之常理也。不知上述之兩者關係是不可分離,而硬要析分開來。講白話點,就是要逞一時的痛快而忽略後果,下場很慘是必然的結局。

 

東萊先生在《東萊博議‧息侯伐鄭》文中,道出了智慧之語,其云:

 

君子以為:勞者,賤之常;困者,貧之常;辱者,難之常。彼其所以冒於禍者,特不能處其常而已。自處於勞,則在賤而安矣;自處於困,則在貧而安矣;自處於辱,則在難而安矣。處小國之道,亦猶是也。

 

此中的常,有前後因果關係,弄清楚先因後果,自然就能守常。老子的常則是歸根復命,就是回歸本我內心,冷靜觀照自我。《左傳》中君子的「五不韙」也是同樣的意思,冷靜省思,觀察局勢,審時度勢,察納各方意見,檢討自己的缺失。

 

守常不僅是個人修為,也是政治智慧,不論身份高低、家庭國事皆一體適用。東萊先生談到人心遇上貴賤時,也說的很明白,其云:

 

是心也,非特息侯為然。凡人之處困阨,其最不平者,莫甚於人之陵,吾將有以曉之。當貴盛之時,人之奉我者,非奉我也,奉貴者也;當貧賤之時,人之陵我者,非陵我也,陵賤者也。

 

可能息侯是被奉承慣了(腦袋變鈍),遇上大事情,還真給他糊塗了。人生,難免有高低起伏。處於高者,被逢迎拍馬,便志得意滿;跌落谷底,受人輕視,則怨天責人,此非大丈夫所當為。現下社會,財富功利為上,良知道德為下,這種戲碼,天天都有人上演。

 

是故,身為個人,處在這個大染缸裡,要如何讓自己不跟著沈淪?身為領導者,要如何不讓自己意氣用事、錯誤判斷?想來,還是要歸結到自身內心的修為了,以東萊先生的結語作結並相互共勉,其云:

 

心者我之心,固將治我之事也。何暇助貴者之喜,助賤者之怒哉?

 

所以,管好自己的心便是,何暇介意他人之逢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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