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的沉思

〈關於《蝙蝠俠：黑暗騎》士之觀後感〉

一、小丑的悲哀與掙扎

這次還是想談一下關於《蝙蝠俠：黑暗騎士》，雖然上次已有談過，但個人對其中的「無力感」與「何謂正義」的感受頗深，因此再稍稍談一下。

無力感？對，就是無力感，那是一個渺小之人，處在這瘋狂世界中所感到的無力與黑暗，整部片中，最能傳達這種無力感的人，則非小丑莫屬。

看著《黑暗騎士》，透過大螢幕，從一開始就能感受到小丑帶給人的壓力。奇妙的是：電影一開始的場景，讓我覺得有些熟悉，相同的場景，在《駭客任務》裡，尼歐他們是要從大樓裡逃出去（還從直昇機跑出來），而《黑暗騎士》的罪犯們，卻是從對面的黑色大樓滑進那家黑幫的銀行搶錢。那種感覺，真的很奇妙，就好像是覺者們想要從那虛幻世界中脫離，而迷惘者卻拼命地想要跳進那不可掌握的無明之中。

小丑與他人之互動，沒有任何所謂感情、信念、原則、規矩，倒像是《星際大戰》的西斯教徒，師徒之間只是互相利用，或者某一方單純（徒弟）被利用，隨時都可以拋棄另尋備胎，電影中不時可見與小丑合作者，最後都被射殺或謀殺（除了精神病患之外）。個人覺得，小丑根本不是瘋狂，而是對這個世界充滿悲傷、憤恨與痛苦。他對生命所處的真實世界感到痛苦、絕望。以是之故，小丑是絕對的反社會、反人性。最好的例子，莫過於在兩艘渡輪上安裝炸藥，意圖讓兩邊的市民與監獄囚犯互相謀殺對方。

看著所謂善良市民，為了想活下去，說出那些監獄囚犯死不足惜的話時（另外一艘的囚犯們也差不多，但最後卻能將引爆器丟入河中），你突然發現原本一群平日溫馴正常的綿羊全都變成了惡魔時，那種感受真的很恐怖。想來，那就是小丑要給大家看到的真相。

他以那種玩世不恭、自信滿滿的態度對蝙蝠俠說的話，會令觀者感到戰慄與難過。看著一個都市在其挑弄之下陷入瘋狂與猜疑，一切秩序趨於崩壞而無效，那才是真正的恐懼與黑暗。想來，小丑要讓所有的人看到的，是他所體驗過的絕望與恐懼。綜觀小丑之所為，其實就是在向這世界所有的價值觀、信念、原則，通通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你所奉行者、所依靠者、所欲掌控者，不過都是虛幻飄渺，只要一點打擊與擾亂，全部都會復歸於無。」

小丑，是這可憎世界中，那些精神被壓迫到極點的弱小人士之恐怖代言者。

二、蝙蝠俠追求的正義與公正

如果說小丑是無力感的「起始點」，那蝙蝠俠可謂是所有無力的「接收者」，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箇中三味了。在前一集《決戰時刻》裡，他找到自己心中對正義的堅持與期望。在這回的《黑暗騎士》裡，他則必須面對「何謂正義」並且要確認是否要堅持下去。考驗可說是更加嚴峻，也更黑暗、沈重。

身為一個財富雄厚的企業主，他運用一切資源來追求正義，對黑幫份子趕盡殺絕。在情況看似順利之際，甚至檢察官Harvey Dent以「光明騎士」之姿（White Knight），與蝙蝠俠聯手打擊犯罪，更願意接下其追求、實現正義之衣缽。

此時，冒出一個凡事不講規則、計畫的小丑，打亂原本一切所有計畫，更讓Harvey Dent墮落到黑暗面，成了「雙面人」（Two face）。那種絕望、墮落的氛圍，著實與提姆‧波頓的《蝙蝠俠》系列迥異，導演克里斯多夫諾蘭（Christopher Nolan）確實功力不凡。

誠如小丑所說，他們兩人應該被關在同一間精神病房裡。可我總是想，瘋狂的其實是這個世界，而不是蝙蝠俠或小丑。他們兩人只是對應這世界的瘋狂，做出生命天秤兩端的選擇。只是，這選擇各屬極端，也因為這極端的選擇，兩人注定就是要不斷糾葛（這算是孽緣嗎）。

在小丑的不斷挑戰、衝擊下，甚至連眾人託以期望的Harvey Dent也墮落成壞人時，蝙蝠俠內心的沈重不難看出。他原本期望能夠卸下那套蝙蝠裝，重新挽回愛人Rachel的心。然而，事與願違，不僅最愛的女人死於爆炸中，檢察官Harvey Dent也與之決裂，在英雄心中的黑暗與質疑，此時早已溢滿心頭。

所謂的為正義而戰，把黑幫全部肅清，真的就能世界和平嗎？容我借用一下最近公視連續劇《痞子英雄》所要探討的主題：光明與黑暗，真的如表面上所代表的意義那樣嗎？是否在最黑暗的地方，才能見到真正的光明？在光明的地方，反而隱藏著真正的黑暗？這樣的探討，在《黑暗騎士》裡的蝙蝠俠與小丑，甚至所有角色身上，都可以拿來檢視、省思。

在太極的符號裡，我們可以知道善與惡、黑與白的對立不是絕對二元，白中有黑，黑中有白。善與惡，其實端看於人心的抉擇。是的，《星際大戰》裡經常談到抉擇，安納金的抉擇不只關係到他個人，也關係到原力的平衡（光明與黑暗的平衡），也影響到銀河系的和平。或許盧導講故事的功力沒諾蘭導演那麼好，但不妨援引一下《星際大戰》對人性善惡、是非黑白之探討，來看《黑暗騎士》的人性掙扎，便能稍稍思索出一個出路，找到一條蝙蝠俠和小丑尚未發現的出口。

三、小結

選擇了為正義、堅持信念到底的蝙蝠俠，最後為了要給高譚市民一個光明象徵與寄託，鼓舞大眾繼續努力追求光明與正義，他和警察局長Gordon讓Harvey Dent成為一個偶像讓人追思、緬懷。蝙蝠俠自己卻選擇背上所有惡名，讓警方繼續通緝他，成了一個永遠無法在陽光下出現的「黑暗騎士」。

片尾，Gordon的兒子說了一句：「他（蝙蝠俠）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被追緝？」或許，這是一個真正英雄無可避免的宿命，彷彿希臘神話裡的普羅米修斯。既為英雄，就要背負常人難忍的污名與誤解，此中的悲哀，又有幾人能解？

有時，亦該自問：在我們的心中，是否都住著一個小丑和一個蝙蝠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