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溫《逆襲的夏亞》有感〉

 

 

 

 

一、前言

      當年,我還是個國一學生時,第一次看到這部電影,那是我第一次接觸鋼彈(Gundam)系列的動畫。那時還沒有網路這玩意,所知相當有限,但還約略知道阿姆羅(Amuro Ray)和夏亞(Char Aznable)這兩位主角。那時候,只是驚羨於機動戰士(Mobile Suits)間的戰鬥和兩位英雄的宿命對決,對於影片中的政治、外交戲還有兩位主角的哲學觀,都未有深入的認識。

 一直到了三十而立之後,有機會再次重溫這部影片時,赫然發現自己終於可以掌握住整部電影的劇情了。大概是從國中到現在,對這世界有了一些經歷與認識,再加上前輩們的專文介紹,我才開始瞭解整部電影背後的世界觀與導演的思維。

 

二、掙扎

     再次看完這部片子後,內心興起一股很深的感觸:每個人心中都有阿姆羅和夏亞的影子。兩人有共通的理念,也是彼此互相瞭解的朋友。彼此間的最後一戰,正是人性中理念及良知的矛盾與爭執。

   「地球的重力」是早期鋼彈系列裡,拘束人類靈魂的元兇,限制人類進化成「Newtype」(新人類)的可能。夏亞決定將隕石投入地球,造成長期核子冬天,將地表上的人類全逼到太空居住。

     無可否認,這是相當激進的作法,他的目的是追求人類的再進化,卻用了爭議性極大的辦法。不同於夏亞的激進,阿姆羅以為要讓人類進化成新人類,要用漸進的手段,也就是用智慧來引導。

     這也很像現實生活中,時常可見的恐怖攻擊新聞一樣。例如,某些國家或政治團體,其激進派專搞自殺攻擊、汽車炸彈,只為達成其政治目的或激進主張。所以阿姆羅在「阿克西斯」上,對夏亞那番喊話,其實是對所謂革命的最大反諷。曾經是自詡要改變世界的知識份子,當革命成果不可免地被官僚主義化後,便開始厭世、出離世間,甚至改採激進作法,不過是顧影自憐罷了

      不可否認,夏亞的地球寒冷化作戰,實是相當矛盾的作法,他認為人要向大自然贖罪,要走向宇宙。在《Z Gundam》故事中,他曾努力試著用和平漸進的方式,結果卻仍無甚改變。在失望透頂的情況下,也可能是聽到卡謬‧維登在劇場的那番話,觸動他採取極端作法的念頭。然而,不能因為夏亞的行為,便要給他來個「原心定罪」,畢竟他確實也是被逼到沒有退路了。

      於是,在《逆》片中,我們看到了一個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與過程的夏亞出現,其所做一切,是虛偽的、卑鄙的,夏亞心裡也時常質疑自己:「這樣做真的就對嗎?」他故意將吉翁軍先進的「精神框體感應技術」洩漏給阿姆羅設計開發的ν(希臘文,讀作Nu)鋼彈,讓阿姆羅有足夠條件來阻止他,如同某位前輩指出:「如果你能阻止我就來吧!就讓天意來決定我的所為是否合乎正義吧!」由這點便能看出拉拉‧遜對阿姆羅說「夏亞是純真的」,確實是如此。

 

     夏亞的逆襲,是為了追求絕對純真,用激進極端的方式排除所有阻礙的行為。還是,夏亞借用了馬基維里在《君王論》所謂「目的可以使手段正當」理念呢?類似的情形,在《地下鐵事件》中,村上春樹針對奧姆真理教的沙林攻擊事件,亦曾如是指出。不過,在整個故事中(按:指《獨角獸鋼彈》的世界,宇宙世紀0096年時)卻被聯邦政府(官僚們)定位為「夏亞的反亂」。深知箇中緣由的人,卻是看到昔日相互理解的伙伴,因為觀念與作法的不同,相互在戰場上捉對廝殺。可惜最後撿便宜的人,竟然是那些三流官僚們。

     

     儘管筆者較認同阿姆羅的作法,但夏亞的動機是對的,只是方法過於極端,容易讓人誤會。夏亞其實是一個純真、帶著精神潔癖的悲劇反角,在精神上,他已經被逼到絕地,沒有退路了。阿姆羅的作法,雖然溫和卻不容易看到成果,要經年累月之後,才會有一些小小的可能。如果沒有孔子那種「知其不可仍為之」的奮鬥精神,是不容易堅持下去的。

     阿姆羅和夏亞的特質,其實都在我們的人性中。好比現在一片不景氣,工作難找,雖然有理想卻被迫和現實妥協,為了要活著就必須忍耐。若是無法忍耐,就會有人鋌而走險或是自我了斷。我想,那就是人性的掙扎。看了《逆襲的夏亞》後,關於人性掙扎,小小看法,書之於此,見笑各位。

 

 

三、其他二三事

 

(一)政治與戰術

 

     《逆襲的夏亞》片中,例如交涉隕石「阿克西斯」那段,聯邦政府的綏靖政策,有點類似二次大戰前的英、法姑息主義外交,面對蠻橫無理、亟欲擴張的納粹德國,不斷採取退讓、安撫,卻造成更多流血與犧牲,例如波蘭遭瓜分、捷克被併吞及更早的西班牙內戰,都是姑息政策的禍害。

     同樣的,新吉翁與聯邦的交涉,也有這種味道,看過的人就知道。隕石「月神五號」被投入地球時,夏亞與地球聯邦政府早就達成讓渡並承認「Sweet Water」(太空殖民地「甘泉」)為新吉翁的國土,這是不是很像希特勒派軍進佔萊茵河西岸的史事?突襲隕石「阿克西斯」及「月神二號」,亦類似當年希特勒強行併吞捷克和波蘭的事跡。在筆者看來,富野導演是個關心歷史與社會的人,在電影中看到這些取材自歷史過往的橋段,一點都不叫人驚訝。只是,夏亞以這些惡劣的政客手腕來包裹其理想,不免讓人惋惜。 

      交涉末了,新吉翁提出要由其艦隊將「阿克西斯」拖回「甘泉」時(其實是要為偷襲找藉口),還能瞎掰說「不讓吉翁艦隊執行拖回任務的話,艦隊的人會失業,他們沒有足夠的資遣費」,夏亞還在後面配合演戲點頭,那句「那可還真是個問題」,真的是諷刺到極點。談判桌對面的聯邦官員卻渾然不知,背後其實有更深的用意,誠然可笑,或者說官僚到極點。觀諸全片的幾次戰鬥與談判,夏亞戰略與戰術運用能力(總是以寡擊眾),著實高人一等。

 

(二)關於新人類

 

     說到這玩意兒,我總覺得這觀念跟《星際大戰》的原力有相像處,大概是因為在宇宙外太空,人類在要面對各種輻射線、隕石等種種極端威脅,少數人發展出透過所謂的精神感應,互相瞭解對方的想法並溝通。同時,他們在那種極端嚴苛環境下,可以預測周遭的反應並提早動作,所以在戰鬥時的反應總是快人一步。

      或許,透過那種精神上的相通,人與人間可以避免無謂的戰鬥及犧牲,這是新人類在鋼彈世界的意義。不過,就像佛陀無法度盡所有眾生一樣,新人類的覺醒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快速達成,尤其是那些住在地球上的人們(所以,阿姆羅主張漸進方法)。從太空殖民地來看,以地球聯邦政府的官僚為代表,其思想與靈魂都被地球的重力束縛住了。說白點,就是那些人怎麼跟他們講都說不通就是,所以夏亞乾脆就把隕石丟到地球,要逼那些傢伙上太空(所以,阿姆羅批評夏亞過於激進、蠻幹)。

 

(三)年輕人與大人們

 

      年輕是單純與理想,但也帶著悲劇性,意即為了追求純粹理想而排除一切時,所遭受到的現實反作用力,往往會吞噬掉年輕的生命。哈撒衛對奎絲有好感,就像卡謬對鳳一樣。只是哈撒衛不瞭解奎絲的內心,在需要一個男友的呵護前,她更需要一個父親的疼愛。

      奎絲其實不是愛上夏亞,就像阿姆羅說的,她只是想要找一個父親的代替品,卻不自知那不是愛情,而是親情缺乏的投射罷了。奎絲不壞,只是任性,卻被夏亞當成工具利用。

     夏亞對拉拉的感情,若照他最後的說法,是像母親一般的存在、引導。那麼,他根本不是對拉拉和阿姆羅吃醋,而是有點像小孩子不願母親跟別的男人結婚一樣(哇咧,就因為這樣,所以就要把隕石丟到地球去嗎)?不過,話說回來,他大概也只愛過拉拉一人而已。失去拉拉之後,他也沒再愛上過其他女人(雖曾與哈曼談過短暫的戀愛,但最後仍以「道不同,不相為謀」收場)。

     至於珍和奎絲、哈撒衛三人爭吵的畫面,是年輕人與成人思考點之不同的表現,哈撒衛以年輕人的角度去勸奎絲(一相情願),珍從大人的觀點去判斷奎絲已經被夏亞利用,多說無益。角度不同,溝通自然不良,但因為是駕駛著MS(就好像開著砲管上膛的坦克在吵架一樣),到最後就是奎絲、珍都被掛掉了(別拿刀槍來吵架就是這樣),殘念。

     拉拉出現在阿姆羅的夢中,有點像《星際大戰》的絕地英靈一樣,可以「倒駕慈航」,提點阿姆羅一番。只是,拉拉說的那句「意識永遠存在,其實是一種懲罰」,此為值得思考之處,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四)布萊德,你好樣的!

 

     布萊德‧諾亞(Bright Noa,注意他的姓名,有含意的喔),從一年戰爭的「白色基地」,經歷格里布斯戰役的「阿卡馬」,再到《逆》片獨立艦隊「隆德貝爾」(LondBell)旗艦「拉‧凱拉姆」,他不只是一個艦長而已,更有智慧和敢於獨立判斷、行動的勇氣。在參謀次官亞甸納與夏亞達成協議後,要求「隆德貝爾」解除武裝時,布萊德向次官表明不願接受解除武裝命令,更告知對方接下來「隆德貝爾」將會獨立行動(亞甸納也允許「隆德貝爾」自行判斷有危險時,可以將部隊投入作戰)。

     在阻攔「阿克西斯」時,布萊德也敢將取自「月神二號」的核彈頭用於作戰中,不受禁用核武的「南極公約」限制(反正,夏亞都已經搬一堆去用了,也不差他用的這些)。那種不被官僚主義及行政程序限制的靈活,在一個龐大而緩慢的組織中是很難得的。光是這點就讓對手夏亞稱讚不已,更不用說讓整艘旗艦登陸「阿克西斯」,親率組員從內部引爆隕石,不是每個艦長或領導人都會這樣。真是好樣的,布萊德!

 

四、結語

    自從《逆襲的夏亞》後,我對鋼彈世界的熱情有增無減,以迄於今。OVA版的《0080》、《0083》外,還有《F91》。另外,《第八小隊》系列、小說版的《鋼彈前哨戰》都是積極涉獵的對象。不過,在《V Gundam》後,我對鋼彈的熱情不再,有可能是後來的作品與現實的差距過大(如《Gundam Wing》和《機動武鬥傳》之流),沒有所謂的合理設定的緣故(一架MS消滅整支艦隊,扯過頭了),所以興趣慢慢變成回憶。我想,這似乎也宣告著自己開始到達一個年紀,總是在回憶中懷念那些美好,美好的事物總是往而不返。

 


見《Z鋼彈-星之躍動是愛》,其為重新製作的電影版第3集,最後在殖民地雷射砲裡的劇場中,幾位主角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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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毘沙門天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