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的沉思

一、前言

關於《班傑明的奇幻旅程》，原作者F‧史考特‧費茲傑羅是村上春樹的文學導師。對喜歡村上春樹小說的人而言，因村上而閱讀費茲傑羅，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這亦是一種文學的溯源。

如同愛樂電台上某位主持人說的，《班傑明的奇幻旅程》是為了奧斯卡影展而打造的片子，從導演、幕後人員到幕前的卡司，都是一流人才。然而，在此次奧斯卡影展裡，也因為它太「完美」，再加上經濟衰退的衝擊，這部電影不敵《貧民百萬富翁》，未能獲得幾個重要獎項。

然而，換個角度看，《班傑明的奇幻旅程》是部很文學的電影，看完電影後，再將費茲傑羅的短篇閱讀一番，並對原作者的風格及所處年代有所瞭解後，比較兩者差異之樂趣便油然而生。

二、關於小說《班傑明的奇幻旅程》

作者費茲傑羅活躍的年代，是一次大戰結束後的二〇年代，既是一個爵士年代，也是一個情感失落之年代，這與村上春樹的小說所描寫的男女情感相當類似（畢竟前者是後者的導師）。他的小說，可以看到一戰後那種紙醉金迷的生活，加上他成名的早，年輕時很少為財富煩惱，於是小說中的角色們，較少看到為生活及金錢而忙碌奔波的情景（電影中班傑明與黛西同居那段時光，很有這樣的味道）。

在他的原著短篇，男女主角在一開始是很對眼，兩人彼此互相理解並愛著對方，卻因為班傑明日益年輕，希爾嘉（小說版女主角）日漸年老色衰，兩人終究還是疏離彼此。

後來，他的兒子長大，但自己卻日益年幼，外貌及生理的差距，也造成父子關係的不睦。他跟兒子的互動，卻也因為那與眾不同的生命過程，產生極大的隔閡與阻礙。是故，班傑明內心益趨孤獨，最後在孤獨中結束生命之旅。

在電影中，戰爭雖然給了班傑明一層不同的體悟，但在其人生旅途中，戰爭是一個使其體驗生命無常之過客。小說裡，班傑明對戰爭的參與，卻是逃避家人與追逐功名的選擇，彷彿是要透過戰爭的功勳，去掩蓋自己與家人感情的破裂與不足。

三、關於電影《班傑明的奇幻旅程》

電影甫一開始，透過一座秒針倒轉的鐘，為整個故事暖身，預告班傑明的一生，其生命之過程將不同於一般人，如同電影對白所說：「每個人在某種程度上，都對自己都有不同的認識，但是最後都會往同一個地方去，只是過程不同罷了。」

班傑明自小在安養中心與老人共處。這樣的環境，讓他體會到同齡小孩未曾有過的安全感，那就像馬克吐溫說的，人生一開始是個老人的身體、小孩的心智那樣。這種沈穩與寧靜能在童年時期體會到，是一種驚奇，也讓人羨慕。少年老成，幾人能有之？

年幼的班傑明以老人之姿，見識、學習到老人們畢生智慧結晶，讓他對人生有深刻的體悟。在那裡，所有老人都放下爭執，討論天氣、尋常芝麻事或是每天的日升日落。如是體悟在一般人之幼年，恐怕是少見的。有時，這種人生諦觀可以幫助我們避開很多錯誤及人性的陷阱。

孤獨則是片中另一主題，不同於小說，電影裡說到：無論膚色、高矮、胖瘦，其實人人內心都在害怕孤獨。然而，孤獨本是人生常態，就像電影對白：「有時，唯有透過失去，我們才會知道愛人、親人與朋友在我們生命的重要性。」

印象最深的一段，是黛西被車子撞倒那幕，透過班傑明的假想「如果可以......，或許就能......」，這段思考的具象化讓我有種彷彿在閱讀一本精彩小說的感受，既經典也很有意思。我想，此中不只反映出人生無常，更有深刻之人生諦觀：有時，人生是透過某些意想不到的災難，才能提煉對生命的感觸與歷練；唯有懂得失去，才知道要珍惜當下及身邊的一切。

不同於小說，班傑明與黛西之間的愛，是不離不棄與包容。一開始，是班傑明關懷黛西，尤其當黛西受傷，無法再跳舞時，班傑明陪在她身邊度過那段落寞日子。當班傑明逐漸「老去」，變成一個青少年、小孩，還罹患了失智症，周遭無人可以照顧他時，換成黛西不離不棄地照顧他，直到他離開人世。也許，導演及編劇有心要彌補小說的那份缺憾，才有這樣的情節安排，看在觀眾眼中，著實是格外有情。

四、結語—作自己生命中的英雄

電影《班傑明的奇幻旅程》，像是形而上之溫馨小品，雖與原著略有出入，但導演能充分掌握住小說的精神主旨，演繹出一部精彩的改編電影，且跟著班傑明的雙眼，一同穿梭在整部電影中，去體會各種感受。您會發現，這確是一趟生命的奇妙旅程。

電影巧妙安排班傑明在安養中心長大，接觸各式各樣的人們，也在拖船上體會到努力工作的意義，體驗到戰爭對生命的掠奪，還有無論如何對周遭和命運如何忿忿不平，到最後終究只能平靜地放手離去。有了那些經歷，電影理的班傑明與小說的班傑明自是不同，多了洞察世情的冷靜眼光，少了原作那份幼稚任性。我想，這是電影裡才能看到的特點吧！

總之，觀賞時彷彿有種類似《阿甘正傳》的感覺，但看完後卻像是剛讀完一部小說，那種微妙而深沈的感觸，早已無關奧斯卡得獎數多少了，那是一種自我生命的內省、探索，如同劇中插曲蕭邦的《波蘭舞曲‧英雄》的旋律，勇敢、正面地面對生命中的無常與挫折，到生命的最後卻又能平靜地放手離去。